/1
春打六九頭,五九六九,沿河看柳……立春大約是最不準的節(jié)氣——依舊是水瘦山寒,冷空氣依舊回家一樣,熟門熟路地攪得周天寒徹,雨雪霏霏…被六九打了頭的春天不靠譜,那五九六九的柳樹想必也沒得可看!果然,大明湖邊的柳樹,枝條還是褐色的、光禿禿的,捉住在風里搖擺的一枝,用手折一下,沒有想像中應手而斷的枯槁,卻有種柔韌抵抗住了我的摧折——草木之生也柔脆,柳樹甦生了!
柳樹的根系大概安裝了超敏感度的雷達吧!地底的一絲陽氣就能喚醒它,迎春花星星點點時,它的枝條上“爬滿”瓢蟲似的葉苞、玉蘭花開時,這葉苞又變成展開短短翅膀的小蜻蜓,伏上枝條…等桃花杏花開時,它已著好“碧玉妝”,臨水自照妖嬈姿了!
葉子,顏色比鵝黃偏綠一點,個頭有盛夏時的一半兒,這時的柳樹最有看頭。這會兒要是登上超然樓,憑欄看去,湖岸邊,石橋畔那一行行柳樹,都氤氳著淡綠的煙靄,罩著輕紗的韶華女兒怕也無此嬌羞,丹青妙手的兔毫玉管怕也暈染不了這般恰到好處!
能抓住人心的美麗,往往帶些憂傷,譬如,蒙娜麗莎傍著黯然的微笑,這淡淡柳煙也存著淡淡哀愁…這哀愁來自灞橋折柳惜別捶心之痛;來自敦煌曲子詞,無名歌伎對愛人“我是曲江臨池柳這人折了那人攀,恩愛一時間”無奈悲戚的告白;也來自白居易“開元一株柳,長慶二年春”王朝盛世不再的黍離之傷……
憂傷背后是悲憫,所以觀世音悲愿廣大的凈瓶里是一枝普度眾生的柳枝。柳枝在佛教并非只是清靜的象征物,佛陀曾經教給門徒用柳枝清潔牙齒,之后這“法門”隨著佛經傳入中國,中國人,不僅從方法論上細化了柳枝刷牙的步驟,還從理論上找到用柳枝刷牙的論據(jù):柳枝能除風熱去濕毒是齲齒、牙齦腫痛的對癥藥,而用柳枝凈齒主要方法是咀嚼柳枝,柳枝的粗纖維自然就把牙齒里的殘渣穢物剔除下來了,綠箭喊它一聲老祖宗怕是得其所哉!
在火車上瀏覽窗外景色,一片種滿柳樹的墳地讓我錯愕不已,難道墳塋里不是應該種松樹柏樹嗎?怎么種起柳樹來了?身邊一位老者解疑,那柳樹哪兒是專門種下的?那是一根根孝子拄的的哭喪棒!原來舊時葬俗,出殯時孝子都會拿一根哭喪棒,這根哭喪棒都是柳木制成。棺木葬下,那根哭喪棒往往會被插在墳邊,柳木棍在土里便起死回生,蘗根長葉,幾年工夫便又成了一棵柳樹…如此看來古代女子說自己是“蒲柳弱質”,潛臺詞大約是:“老娘是個打不死的小強吧!”

